我想喝牛奶啊

立志成为乙女战神

【孙哲平x你】———光

【孙哲平x你】———光

感谢 @钟毓  @草木灰  @言若翛 三位大可爱的意见~

雷点预警:女主是私生女!!!接受不了这个的不是很建议看(瑟瑟发抖)

女主三观是比较正的

一发完


求点赞求评论呀!!!!(菜鸡厚颜无耻.jpg)



1.

你深夜矫情起来,或许是真矫情,不过每到深夜开始矫情的不只是你。

睡的半梦半醒,起身去厨房喝水的时候看见清冷的街道,忽然毫无睡意。高楼上的灯光零零散散的,没有几家亮着,城市的广告牌滚动播放着各种广告。马路上有车辆行驶过,城市的天空微微散发霓虹灯的同款的橙红色。

一口水喝下去,口腔和肠胃都湿润起来,你看着窗子底下空寂的一切,忽然想起你刚刚提出分手的前任,孙哲平。

你和他在天桥上分手的,你现在还记得微微发红的黑夜,这样的黑夜总是预示着第二天黎明将在几个小时后到来。那个时候的天空你从来没有忘过,被城市灯光熏染的发红,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。

你一直觉得你和他分手的那个场景足以吊打大多数文艺电影,街灯亮着,你和他隔着几米空气站着,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,然后你径直离开,顺手把手里喝完的可乐瓶子丢到垃圾箱。城市的街灯熄灭了,天快亮了。

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,你索性穿上外套,坐在客厅的窗边,等待太阳。眼睛对着黑夜放空,过去的时间一帧帧回放,你仿佛在欣赏自己演的一个电影。

黑夜冲昏了头,见不得光,一张网一样罩住了。你惯来喜欢亮着灯,在家里各处——虽然家里除了你没有别人,但你习惯了。

习惯。习惯是种多么可笑,多么可悲的词汇,如同在后台恸哭的喜剧小丑,轻飘飘地就把那些苦难的事情概括住。习惯,一个人会在他们或长或短的一生里,养成各种各样的习惯,被人知道的,不被人知道的,放得上明面的,放不上明面的——网一样。

生活就是一张网。忘了是哪个有名气的诗人写的。要是网还好了,网起码有个间隙透气,是活捉。

你的生活或许不是网,而是袋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,能让人窒息的东西。

你没有光。

通俗一点说,你就是在暗处生长的,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打上耻辱的烙印的,非婚生子女。

俗称,私生女。

 

2.

这个城市里没有人知道你是私生女。你和许许多多正常家庭出来的人一样,都是这座城市里的追梦者,如同一只只勤劳的工蚁,无声无息的工作生活,在地铁线路之间人挤人的谋生。无数的人,从四海八方而来,带着心里的热气,汇聚到这个城市来,有的追梦,有的讨生活,蜗居在这个城市的一个角落,等着第二天的黎明之后的工作。你面前的隔阂太深远了,阶级,工作,地域,钢筋混凝土打造出来的城市撑起越来越高的天际线,沥青道路如同河流,钢铁的汽车掠过或者堵塞,每个人都是一座小小的孤岛。

你终于和他们一样了。你这么欺骗自己。

你们是一样的身份,一样的待遇,大致类似的命运。你拼尽全力这么多年,终于能够和他们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,虽然有的是天生就生在终点的人,而你不过是尽力才能来到起跑线。

其实你一直都极其清楚你的身份。你是个私生女,这个身份你比你童年成长起来的小镇上的那些人了解的更透彻,用不着他们告诉你。偏偏你长得又像极了你母亲,一副柔弱的漂亮脸蛋。在街上走,总有中年女性和中年男性背后对你指指点点,一张张涂着口红和唇膏的或者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,声音放轻了或者故意让你听见。“这贱人的样子真是随了她那狐狸精的妈”“这小姑娘长得真带劲,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跟她妈一样”。

天越来越红了,但是天空还是没有亮,据说一天气温最低的时候就是现在。可是你完全不觉得冷,屋子里全是黑暗的,营造出来看电影一样的氛围。该怎么回忆这些过去呢?你看着窗外越来越多的车辆,你抱着腿,以蜷缩的方式取暖。

或许你不应该跟孙哲平提分手的。毕竟他那么爱你。印象里他说出这个字眼的次数少的屈指可数,谁知道你居然抓重点抓到这一句来。

意识到爱这个字眼,你感觉全身一冷。爱。你敏锐到神经质地发现这个让你下意识不适的字眼。

他爱你。他居然爱你,这个事实让你感觉整个人被放入冰水中。他曾经有一次对你说过,是在这几个小时之后的清晨。你意识到这一点,外面开始泛白了,气温越来越低,你所有关节和骨头缝都在冷,冷的能掉出来冰碴子。

“我不是不信任你,”你喝着饮料看着旁边的孙哲平,他注意到你的淡漠,默默保持了一定的距离,“我不信任爱情,”你眼里隐隐有泪光,“你懂吗?我不信任爱情。”你笑起来,灿烂地、没心没肺的。“我不相信爱情。”你又轻飘飘地重复了这一句。你觉察的出他骤然降低的气压,你没看他,仰头看着发红的夜空,掩饰住你和夜空一样发红的眼眶,用着开玩笑一样的语气宣布“我们到此为止吧。”

彼时偶尔有车辆飞快地穿过天桥。街灯开始枯萎,而周围的颜色开始越来越清晰。

天快亮了。

他定定看向你,然后你潇洒的喝完最后一口饮料,走下天桥。

 

3.

你和孙哲平的相遇得益于一场意外。

那天你参加一个酒会去谈生意,差一点被一个喝多的高管轻薄。

场馆人很多,你们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,酒气熏天的拉住你,你感觉被捏到骨头,生疼生疼,你拼命挣扎,他一扬手,你没站稳,生生摔到地上。

你为了参加晚宴本来就没有吃多少东西,这一摔更是头晕眼花,头顶一凉,肩膀忽然有湿冷冷触感。仰头发现,他把杯子里的酒倒在你的头上。

“给你脸不要。”喝多的男人口齿含混不清,有人的目光开始往这里扫过来,他站着,他的阴影挡住地上蜷缩的你。你开始晕眩,周围的东西忽然闪屏,像是黑白冒雪花的老旧电视机。周遭的一切变异成了怪诞而荒唐的景色。

胃部痉挛,耻辱的感觉疯狂往喉咙里涌,你狼狈到极点,猛地推开他,然后夺门而去。

那天晚上天气冷,酒会上人们光鲜亮丽风度翩翩,你们这出闹剧发生在一个角落,引起一小片的喧哗。你离场只不过是投了一小枚石子,各界名流又和流动的水一样,谈笑风生,仿佛什么都没见到。

犯事的油腻老总出名的爱动手动脚,太得罪了也没什么好处。他们依然举着酒杯,穿着各种各样的高定,以视若无睹的姿态。就好像之前的几十分钟角落里都是空气。

利益才是最重要的,而人并不重要。这是他们共同的生存哲学。

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很安静,你撑着洗手台,看向镜子里的自己。今天穿的露肩礼服,妆有些花了。明明很冷的,你却一点哭不出来,甚至不觉得难过。

习惯了,你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一笑。镜子里的你是你最厌恶的楚楚可怜的样子,你抽出纸巾收拾自己。

回去是不可能回去了。你冷笑起来,以为凭着自己努力,幻想得到承认和尊重,一杯酒直接泼醒,从头到脚凉了个透的让你看清现实。你在刚才那个人的阴影下,像是被照妖镜照出来原形的妖怪,总有人可以居高临下看着你、鄙夷你,蔑视你。

他们得天独厚,而你动弹不得。阶级的鸿沟在你面前肆无忌惮的展开,吞噬你,试图毁灭你,打击你。

你被生活狠狠给了一个响亮的耳光,瘫坐在地上,看着眼前的鸿沟变成天堑。

固若金汤,不可跨越。

狼狈了倒是小事,可能拼命得来的一点事业也因此受到影响,这才是要命的事情。你一向是受人器重的,可惜上司也惧于你背后那些流言和潜规则上位的蜚语,你被安排一个看似得意,实际尴尬的位置上。通透如你,又怎会不懂。

那个上不去下不来的位置和你本人一样,前方尽是艰难险阻,然而没有任何退路。

擦干净脸,你把纸巾丢进垃圾桶,从镜子里你看见从你身后走来一个男人。

他站在你身后,脱下来他的西装外套,轻轻披到你肩膀上。

你注意到他的手部线条相当好看,很谨慎的绕过你的身子,没有碰到你的肩膀。

“穿上吧,外面冷。”

这是你第一次见到孙哲平,他说的第一句话。

他的第二句话是,“我送你回家。”不容拒绝的口气。

你点点头。

 

4.

他的衣服做工和布料都很考究,隐隐散发名贵的男性香水的味道。他展示出来的姿态一看就是富家培养出来的。

车里很大气,一切都干净而简洁。看得出车主人干脆利落的性格。

你坐在副驾上,微微开了开窗,吹进来凉风缓解一下刚才的难受。他的侧脸很好看,棱角分明,有种野性的张力。贴合身体的西装衬衫在他身上无形散发的男性荷尔蒙,从外观和气质上来说,他确实是一个极其吸引异性的人。

估计事实也是如此。你思忖着,不过这很你一点关系都没有。

甚至这样的气质,对你而言都是一种禁忌。像是一把黑色的钥匙,扣合某些残留的纹路,完全能轻而易举打开你记忆里封存的不堪。

你没有多看开车的孙哲平,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。

你和他说了你的地址,此外你们没有任何交流。

一路无言。

下了车他很绅士的给你拉开车门,然后把你送到单元楼下面,他收过来你还给他的外套,然后递给你一张名片。

上面写着“孙哲平”三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。

你收了卡片,谢过他,转身进了单元楼。

傲,放纵也任性,痛快也利索。这是你对于孙哲平的第一印象。

你注意到他左手上薄薄的绷带。

改天谢谢他吧,你睡觉前想着。

都说了你没有心,生性冷漠,最不愿意欠人情。

 

5.

你没有心。这是你初恋和后来几任男朋友对你的评价。

看着温温柔柔,实际上拒人千里。可是你的疏离除了让他们不满,却挑不出任何毛病,没有任性,没有无理取闹,所有的细节都照顾到,但是就是感受的到你的疏离。

你给你的世界建了一度极厚极厚的玻璃墙,他们迷恋里面的风景,却被那堵墙撞得头破血流。于是他们愤愤然离开了。

他们不知道你的过去,他们不会知道的。

在他们认知的你的过去里,你的生活一直都平平无奇,偶尔有一个两个水花,很快归于平静。好大学,优异的毕业成绩,大城市,还不错的工作。几年被几个词浓缩出来,没有人想着一探究竟———毕竟大家都一样。

你也不是没有谈过恋爱。你生的好看,性格又温和,不缺大把大把展露好感的人,只不过你和他们止于礼,潦草谈过几个。

不曾动心。

或许你是没有心的,每一次你体面的提出分手,看着对方狼狈跑远的样子,你忽然悲哀的想着这一点。你怎么好信任爱情?你又怎么敢信任爱情?你笑起来,爱情,这两个字一提你就觉得难受,身体被隔空打了一闷棍,说也说不出。

没有人问你为什么。

也没有一个人是例外。

你一直很好,很优秀,很拿的出手,很有分寸。疏离礼貌的自然而然。

这算是你的天分。

你觉得你一个人是最快乐的,只不过忽然有个孙哲平闯进你死水一样的生活。

和他相处的时间不过是你经历的二十几年人生中的冰山一角,可是这冰山一角,是你那些回忆里唯一能见光的部分。

冰山毁了泰坦尼克号。

 

6.

孙哲平和你完全不一样。他的成长过程完完全全就是你成长经历的反义词。

和他相处起来其实很舒服,他笃定的气质和高傲的自信,站在人群里,总是是最吸引聚光灯的存在。

你羡慕他,也嫉妒他。彼时你被他抱在怀里,他怀里的气息很绵长,你眼睛放空,默默的想着事情,他给你梳着头发,手的力道很轻,轻柔的一下一下。窗外是阴天,他的怀抱是一堵温暖的墙,忽然有种被遮风挡雨的安心感。这样的感觉,在你动荡而不平的成长内心里,从来没有出现过。

太异样了。

不知道是说孙哲平还是说和孙哲平在一起的你,可是这样依赖的感觉对于你来说极其不适应,也感觉有种不舒服。他生在阳光下,受着自由和赞美,肆意地伸展,接受赞美和崇拜,他拥有你梦想过无数次的一切。而你只能在暗处,无声无息的生长着,巧妙地掩藏着,用一个又一个谎言,妄想遮住你觉得痛苦和不堪的过去。依赖对你而言太奢侈也太危险,你内心敲着警钟,提醒着你自己。

依赖的前车之鉴,你再清楚不过了。

你动了动身体,抬头看向他,孙哲平的五官生的很好看,剑眉星目一股子只属于天才的狂傲被他的眉宇封印。觉察出来你的回神,孙哲平停下梳着你长发的手“怎么了?”他问你,眼里平静的像是一览无余的天空。

你笑了笑,没有回答他。窗外是阴天,混沌的铅灰色,你在他怀里安安静静听着他的心跳。他的心跳一下一下,气息温热,你抬头看得见他的喉结和他的下巴,你伸出手抱住他。

和他一起像是一场从童话里照搬出来的美梦。

见你不言,他想了想,把你抱的更紧一些,耳畔传来他清晰的心跳。他的下巴轻轻搁置在你的肩窝,以一种亲昵而温存的方式。

要怎么才能隐瞒住你那些不堪,又要怎么样才能相信,他不会和你那个从未出现的生父一样?他是烈日一样光明磊落的人,而你。

而你?心里忽然一酸,然后就是阴沉沉的自卑和痛楚。悄无声息的生长起来的你,见多了人情冷暖的算计,内心的城府深沉,心思格外细密,只有这样才能谋求一席之地。你的不信任是你这么多年进化出来本能的保护,在他的烈日的光芒照射下,你觉得你就是从黑洞里见到太阳的人,被刺痛,流泪。

你本来就不应该跟他在一起的,是你僭越了。

从有意识那天起,你童年时期听到的各种各样形容你的语句,总是避不开“杂种”“野种”“狐狸精”“小贱人”这类用语。他们这么形容你,从你来到这个地方,到你离开这个地方。本来也是一群俗人,见到你,瞬间挺胸抬头,分出来阶级高下和三六九等,趾高气扬地看着,仿佛是古罗马角斗场上胜者看败者。

没有人同情你,没有人怜悯你,你的一切倒霉和不幸都是“活该”,是罪有应得,是报应。

你没有办法反驳那些人,你确实是私生女,是放不得台面上的,小三的女儿。反驳的话不仅是冷眼,猥琐的眼神和在你身后极快啐出来的痰,一群人绝对会对你拳脚相加,而且理由理直气壮。

你就不应该出生啊。

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,不配拥有他人平等的待遇,不配拥有善意——何况是一想起来就觉得你是玷污一样的爱情。

7.

天色亮的很缓慢,夜空的红色一点一点褪去了。天空介乎于青色和白色之间,房间里的摆设也不只是有着一个轮廓,渐渐显示出颜色。

你拿着杯子坐在窗边。已经有勤快的鸟儿开始鸣叫,车辆也渐渐多了起来。

温度比较低,你坐着一动不动,看着窗外的一切。孙哲平。想起来他你的脑海各种思绪如同滚开的毛线球。

你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起他,脑海里开始井喷一样的想起关于他的各种各样的片段。你喝了口水试图让自己冷静,却发现其实你是真切的怀念他——怀念和他有关的一切。你索性放任你自己去想,一点一点按着时间线,安置好忽然记起来的细节。

那天酒会他送你回家之后,你为了答谢他,后来请他吃了一顿饭。

你在手机里一字一句斟酌很久才给他发的短信,编辑的时候你就做好了石沉大海的准备。没有想到他很快就答应了。

以至于他短信发过来的时候你都有一点错愕。

酒会的事情在公司并没有多少人知道,一想就是被人特意压下去了,甚至上级作为安抚,你被提拔到了一个有实权的位置。

总而言之还是谢谢他。

这件事情就这样两清,你对着镜子涂口红,看着镜子里淡妆长裙的你。仔细端量端量装束没有不得体的地方,你拎着手包,叫车去了约定的地点。

你选了一些这家店招牌的菜品,吃东西的细节你倒是记不太清。

孙哲平期间问了你一句,“你酒量怎么样?”

当时你吃完东西,“还可以。大概一瓶半白兰地喝完之后意识还算清醒。”毕竟你那个有着血缘关系的母亲很能喝,印象里童年的家里总是一地空酒瓶子。你成年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己的出租屋里一个人试着喝酒。第一口灌进口腔都是苦的,一瓶半白兰地喝下去,你除了有点头晕之外居然没有异样。

后来摸爬滚打,你练就了好酒量,能在推杯换盏之间保持清醒并且笑脸相迎,应酬么,你最擅长了。

灯光下的菜色看着很诱人,你忽然却失却了吃东西的胃口。

“那你能帮我个忙吗?”你听见坐在你对面孙哲平开口。“我需要参加一个酒会,麻烦你帮我挡酒,酒会结束后我把你送回去。”

灯光下你的眼睛沉沉,像是燃起来的松烟,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。

“孙先生这是……酒精过敏?”听到这句,你微微笑着看向他。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弯,眼波温柔流淌,他觉得自己心跳凭空停了一拍。

他的眼睛错开你的视线。

“不是,以前的职业需要避免摄入酒精,我习惯了。”桌子下的左手微微握紧,倏尔松开,像是一声叹息。

“好。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?”孙哲平听见你又说了一句。

“其他的我会提前安排给你的。我事后会给你支付一定的报酬。”孙哲平面色淡淡的。

报酬……你心里听到这两个字有着细微的刺痛。

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,“谢谢孙先生的好意,但是我的工资足够我所有的开销,报酬就不必了。”

你身体微微前倾,对着他伸出手,“那么,合作愉快。”

“合作愉快。”

你只记得孙哲平的手心很热。

可能这个人的血液就是滚烫的吧。

真好啊,你想。

 

 

8.

天色越来越亮了。

今天你休息,于是你彻底放松起来,把窗帘拉上。

屋子里又恢复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昏暗。

你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,你其实很厌恶酒。你是行业里有名的“拼命三郎”,办事情出名的高效率,你总是面容温和,仪态优雅,所有的精力都在自己的事业上,拿下一个又一个单子,交出一份又一份完美的策划案。你应酬多,喝酒是常态,你又是同事们公认的好品味,懂一些品酒的知识,而且酒量也是他们中间的翘楚。

但是你其实厌恶酒。

尽管你能辨别出酒的口感和品种,列举各种名贵的酒厂和知名的年份,拿起高脚杯的时候仪态优雅大方。

可是无论再名贵的酒,再上档次的杯子,在灯光下照射着,你总会想起来童年你在昏暗的客厅里随处可见的酒瓶子。

那些酒瓶子有关于你的母亲,也许还有一些关于她的那些情人。

小时候,你最不愿意回家。回家就会看见对着你一脸不耐烦的母亲,和她那长得歪瓜裂枣的情人。他们有可能在家里另一间房间,反锁上门,然后晚饭的时候男人衣衫不整的出来。也有可能再餐厅或者客厅喝酒,一推门满屋子烟味,几个男人来坐着,极大声极放肆地说话,声音粗砺如乌鸦。

只有你母亲一个人在家的时候,她也总是会喝酒,一杯子接着一杯子,一瓶接着一瓶,醉醺醺地穿着街上买来的睡衣,抽根烟,然后一脸冷漠地看向进了门的你。

你识趣地去了厨房做饭,做好了叫她出来,进屋去写作业和看书。

喊你母亲起来的时候,你总要握拳,她如果熟睡,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掴你的脸,一巴掌下去就是火辣辣一片红印子。

“起来吃饭了。”你细声细气地,目光孱弱。“催命的东西。”她看向你,起身怒冲冲去了餐厅。

你是个女孩,你默默怨恨自己。她不会让你多吃半口东西。一喝多了就哭,一个人哭的很大声,抓住你的肩膀,质问你,责备你,怨恨你,‘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?你 为什么不是?啊?’面前的女人两眼通红,歇斯底里‘你要是个男孩我也不会过得这么惨。’

“都怨你。”印象中这是她的口头禅。她不清醒的时候多,这一句她不清醒的时候最愿意说。

然后留着你一个人收拾一地的酒瓶碎片,有的还有残留的酒液,明黄或者暗红色的在地板上蔓延开来。你收拾完所有的碎片,去卫生间,你能够反锁住门,看见镜子里因默默流泪而发红的脸。

喝多了多好啊,起码喝多了收拾残局的就是别人。但是你不能够喝多了,因为没有人给你收拾。

所谓借酒消愁,无非就是那些嗜酒之徒的骗局。人活着,太紧绷了,总想着有个什么东西能你放松一下身体,麻痹一下神经,缓解一下痛觉。但是你绝对不会选择酒,如果你能够选择的话。

 

9.

放在身旁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。

你划开,看见联系人孙哲平三个大字有点惊讶。

“今晚有空吗?”

你划开屏幕。

对方一直处于“对方正在输入……”的状态。

你熄了屏,没有继续看手机里的对话界面。刚想把手机放回去,手机又震动了一下。

“有些事情,当面说。”

“好。”你抬抬眼,回了他一个字。

对话框上头又显示着“对方正在输入……”的状态。

但是手机再没震动。

你熄了屏。

转头把自己摔到床上。

手机短促震动了一声。

“今晚七点,我去接你。”

还真是他一贯言简意赅的风格。

你自认你每场分手都结束的极其体面,两个人和平分开,做得成或者做不成朋友都行。

无非是在列表里沉寂或者寒暄,或者被删除,成为一个陌生人。都好都行都可以,但是孙哲平这句发出来,你却忽然就失了一会神。

七点。当时你穿着他在宴会几天前送给你的晚礼服,挽着他的胳膊,姿态款款。你笑着解释,微微仰头喝下递过来的红酒。

微微扬起头,优美白皙的颈部曲线尽数展示出来,孙哲平看着你喝下红酒的动作,璀璨的灯光从斜上方散落下来,吊灯的水晶球折射出灿烂的光斑,你清冷温和的气质在折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温柔。

“谢谢。”酒会结束,他给你披上外套,眼神真挚。

你笑了笑。喝了好几杯度数不低的酒,你的脸颊因为微醺而绯红,路灯离得比较远,模模糊糊的柔和的轮廓。悄悄靠近了,可以闻到你身上悠长的香水尾调,混杂着淡淡的酒精气息。

晚风吹过你有些松散的盘发,有一丝头发被轻轻吹起来,吹到他眼前。“上车。”你有点昏沉,他的声音听上去柔和许多。

那天他给你送来的是一套白裙子,配着一对珍珠耳饰。你上了车,为了缓解头晕,微微开了窗。

新鲜的晚风灌进车内的空间,送到他鼻尖下的,还有你身上的香气。

临近下车,孙哲平忽然锁了车门,表情严肃。

“我问你一个事情。”

你有点懵,眼睛里浮起雾气,脸色微微绯红,混合着你身上他能闻到的幽香,“啊”。

“你觉得我怎么样?”他没理会你的茫然。

“什么……怎么样啊?”你一头雾水。

“我当你男朋友怎么样?”孙哲平眼睛看着你,隔着几十厘米,你面前的男人眼神真挚而热切。

他的眼睛里情绪翻涌,像是将要喷发出来的岩浆。

“好啊。”你或许是真的喝多了,你露出微笑,看着面前的他。然后下一秒你近身,柔软的双唇贴上他的脸颊。他伸手拥住你,一瞬间,你觉得你的唇齿被他撬开,他吻你的力道很大,他的炽热吐息落在你的脸颊上,你整个人像是被沾染上他的气息。

他放开你,脸颊上和嘴唇上有着你唇上的口红颜色,他抽出车里放置的纸巾,伸出手把你的口红轻柔抹去。

他松开锁门的开关,你下了车,然后有点趔趄地走向自己的住处。

你走的时候,从来不会回头。

孙哲平坐在车上,熄了火,看着你离开的背影,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。刚刚的吻,他没有想到你会这样主动,你的吻让他忽然明白食髓知味。

这样异样。明明不缺追求者,以为自己可以练就对于美色毫不动心,可是见到你的第一眼,他忽然懂得了什么是一见钟情。

天色大亮,你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睡着了。

你无意识地翻了个身,手机隔着很远,发出一声震动。

你没有回应。

联系人“孙哲平”的对话界面上的“对方正在输入……”状态持续了很久,看见你没有回应,消息栏的光标飞速移动,尚未出口的一大段转眼消失干净。

 

10.

你做了个梦。

很长很长的梦境,记忆里的场景忽然又原汁原味重演了。你在一条走廊里,飞快的跑过去,跑远,随着你的步伐,身后的灯光接连熄灭。

 

像是旅馆的楼层过道,你身边是一扇门,又一扇门。

 

推开门仿佛能看见很多人,他们在阳光照耀的浮于半空的尘埃下。像是群众演员,他们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,表情各异,当看见推门而入的你的时候,他们的争论忽然停止了。齐刷刷转头看着你,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鄙夷,“一个二奶的女儿”“小三的孩子”“小三想要争着上位的失败品”许多人,形形色色的,背着光,化成一团空气,你却凭空能够感受到,他们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。

你转头去了另一扇门。

 

里面是一个教室,教室里面有着许许多多的同学,他们有的打闹,有的说笑,见到你,空气形成的人物一下子散开些,主动和你划出两米的距离。“她是坏孩子!”有个小男孩叫嚷。“我们不要跟她玩!她一看就是脏东西!”这是另一个细声细气的小女孩的声音。你用书架住脸颊,忽然空气幻化的人群,他们扔出纸团,扔出虫子,扔出没有擦干净的墨水瓶子。你看了看桌洞里不知道被谁撕碎的第一名奖状,你关上门,转头继续往前跑。

为什么走廊越走越长,后面灯光熄灭的速度越来越快。

你累的不行了,推开了另一扇房间的门。

 

里面是你的母亲和一个男人。男人看着她,脸上的褶子笑成一朵花,他们发现瑟缩在门边的你,露出了嫌恶的表情。“拖油瓶。”你母亲看着你,如同看着过期的食品。你身上一冷,关上门,去到走廊。

走廊里的灯光越来越昏暗。

 

你又推开一扇门。里面是你十五岁才见到的外婆,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太太。她死死盯着你,你觉得你被她的目光穿透了。或许她在通过你,缅怀在她心里死去的她那失败的女儿。她很少对你笑,冷漠的看着你的一切。你一步一步退后,然后转身关上门狂奔。

走廊昏暗的已经看不清颜色,你只能看清物体的轮廓。

你跑着,疯狂的跑着,疲于奔命的跑着,气温越来越低,你身上的衣服越裹越紧。

你终于跑不动了,你推开了你唯一一个能推得动的门。

 

里面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,他迎着光照来的方向站立。你不自觉的想去往前一步,离他近一点,再近一点。

他好像注意到了你。

他转过头看向你,你注意到他左手薄薄的绷带。他的眼睛就像中午的太阳一样。他对着你伸出他没有受伤的手。“来。”他眼底是坦坦荡荡的热切,“跟我走。”他对你说。

你追上去,伸出胳膊,想要握住他伸过来的手,想要抓紧他,想要告诉他,带你走,离开这个走廊,离开这个阴暗的地方,去哪里都可以,都无所谓。

可是你刚刚伸出胳膊,无数的空气开始翻腾幻化,许多尖锐的声音在你的耳边响起,你感觉有一股气流,把你推开,推离他,推向昏暗,推向黑夜。

“小三的孩子”“私生女”“失败品”他们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你耳朵里,“你配么?”气流形成的人群居高临下,你被气流隔开,抱着膝盖,以蜷缩的姿势看着他们。“对不起”你口中喃喃重复,“对不起”。

所有的光源一瞬间都消失不见了,你置身于一片黑暗。

是啊,你在妄想什么?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,是耻辱,是道德的对立面,你就应该老老实实,动弹不得,应该去死,去毁灭,去接受最大最尖锐的恶意,去面对最黑暗的世界。

你猛然醒来,摸了摸枕巾。

手上传来冰凉湿润的触感。

你居然也有流眼泪的一天。醒来已经是中午。去卫生间简单收拾了一下,转头拿起手机。

屏幕显示有一条新信息。

你点开,却发现什么都没有。

微信里公众号订阅里多了个1。

原来是公众号啊,你把手机放在桌子上,打开冰箱,随便拿出点东西热了热。

 

11.

无所事事的时候,时间总是消磨的很快。

你看着手机,很快就要到了七点。你对着镜子化好妆,草草掩饰住你整个人因为噩梦而不好的气色。

楼下响起来一声汽车喇叭声。你从窗户往下面看去,孙哲平把车停在楼底下,穿着西装——还是他惯有的那幅落拓不羁的帅气。

你看着他站在车前的身影——还真是一直不变的招摇。你心里默默吐槽着他。

你看着他的身影,眼睛就有点发涩。

你是抱着早死晚死都得死的心态下了楼。刚刚下楼,孙哲平以不容你拒绝的力气几乎是把你“塞”进副驾驶。

你没有说话,他气压又极低,两个人反而处于静默而尴尬的状态。你固执的扭着头,没有给他一个眼神。

你们之间尴尬的沉默,一直持续到晚餐的餐桌。对着柔光和端上来的晚宴,两个人面对面,却什么都没有说。

死寂,让人窒息的死寂。

孙哲平开口打破了沉默。“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。”

这种老套的戏码。

你忽然没心没肺笑起来,他脸色沉沉的。“你约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?”

孙哲平身子倚在椅子后背上。“给个解释。”

解释?怎么解释?心里笑的张狂放肆,解释你看着令人怜悯读作令人不齿的过去?解释你本来应该在出生那一刻死去,而你因为贪念活到现在?解释你们说不清道不明的所谓感情?背离道德的出生,大山一样压住你。

这些理由,怕是你一条也说不出口。断了吧。

他是站在太阳下受人追捧的,你不该为他的人生抹上污点。

“分手了就是分手了。”你看着他,面上冷笑,“哪里来的理由。”

“我哪里做的不好,你可以对我说,你也可以骂我,对我生气,我都会改。”孙哲平说出来这一句,“你别什么都不说,留下分手两个字就拍拍屁股走了成么。”

说?有什么好说的。你心里耻笑你自己的懦弱,又顽劣不堪的庆幸你是个懦弱的家伙。他哪里不好?他居然问得出。他哪里是不好,他那是太好了,好到你一眼就清晰地认识到你们之间的悬殊。

“孙哲平。”你喉咙里发出这三个字的时候,脸上不自觉的笑起来。“不就是为什么跟你分手?”

“那你听好了。”

“你眼前坐着的这个人,是一次避孕失败的产物。是最下贱最不要脸的私生女,是一个贪婪愚蠢的女人想着争宠的工具,是不配活着的存在。”

“你不是不好,孙哲平,”你说着说着眼睛开始发热发酸,眼前一切像是沉浸在水里头,“你太好了。”

“真的,你太好了。你不应该和我在一起的,以你,你大可以去找和你说得上般配的人,拉着她的手度过一生,你为什么偏偏要耗在我身上?”

孙哲平抽出纸巾,给你擦了擦眼泪。

“那你知道我怎么想的么?”这个时候他居然在笑。

“我见到你第一眼,我想的是,你是我见到的最纯净的人。”

看着你因为泪水而花了的脸,他语气更轻柔了些。“见到你第一眼,我就动心了。”

“你从来不是什么可耻可笑的人,你是我爱着的人,是从来不去索取什么的,懂事的让我心疼的人,是我要娶的人,是我未来孩子的母亲。”

“为什么要耗在你身上?”

“因为你值得。”

“别哭了,”他看了一眼沾染化妆品的纸巾,“都成小花猫了。”

“跟我走吧。”

孙哲平对着你伸出手。

如同梦境一样的场景。

唯一不同的是,他说出这句的时候,他身上的光穿透你掩饰的重重枷锁,所有张狂的幻境被光照亮。

你握住他的手。

十指相扣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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